臘梅在廚房洗碗，心裏很不是滋味。

她很清楚，姐夫回家，自己也該回家去。她活了十多年，只有這段日子在大姐這裏，才感受到啥叫快活，啥叫活得像個人樣。

她沒想到姐夫會回來得這麽快，她還沒做好面對娘的準備，他就回來了。且不說以後咋辦，就說今晚，大姐姐夫在一起，她該去哪裏

暮色一點一點落下來，月亮從東邊丘陵升起，帶來冷冷的、朦朧的光。臘梅抹一把眼淚，她不是不懂事的人，大不了，今晚就找個草樓將就一晚，彩鳳姐家的草樓就挺暖和。百合正跟宋好年說話，小姨子在家，他就不好在家睡。若要打發臘梅去相熟的人家湊合一晚上呢，一來柳義等人也剛剛回來，人家夫妻也要訴衷腸，好好親熱一番。二來臘梅一個姑娘家，不方便去別

人家借宿。

算來算去，最方便的還是宋好年出門找睡處。他的兄弟們多半沒有成婚，隨意找個光棍漢兩個人擠一晚上就成。

百合深感對不起丈夫，他才回來，她倒要把人往出攆，倒是宋好年一答應下來就不再推脫，笑嘻嘻地拉著百合的手“那你要送送我才行。”

“這才多遠”百合嘴上這麽說，腳已經自動跟上去，把人送出門。

天黑了，路上黑黢黢的，百合又不放心起來，“要不然不去了？這黑燈瞎火的，摔一跤可咋辦？”

宋好年心裏熨帖，笑著說“三妞在家哩，我去找小福。就這一晚上，過後我可再不會去別人家過夜啦！”

又安慰百合“我眼神好著哩，有月亮就看得清路，路也不遠，一會子就走到了，你別憂心。”

百合點頭，又嘆口氣“委屈你啦。”

黑暗中，她看不清宋好年臉上錯愕又好笑的神情。從沒有見過漢子出門幾個月不在家，在家裏一個人支撐全部家務的婆娘，還說丈夫委屈的。

自古以來，不都是丈夫說婆娘受了委屈嗎？

他突然伸手，把百合緊緊摟在懷裏。百合嚇了一跳，反射性地伸手就要推，力氣又不如他大，一下子就給抱了個滿懷。

宋好年緊摟著媳婦，心說媳婦是長肉了，怪道先前覺得重了不少，嗯，長點肉好，真好摸啊

百合只覺得一雙大手在她身上亂摸，她身子發軟，小聲抗議“你幹啥！”

“你叫我啥哩？”宋好年摸得正歡，不肯放人。

“大年！”

宋好年嘿嘿一笑停手，百合才要松口氣，突然嘴巴給人叼住，一個纏綿又熱烈的吻撲下來，吸吮得她差點喘不過氣來。

媳婦的舌頭是世上最美味的東西宋好年滿腦子下流思想，把個媳婦揉在懷裏親了又親，直到覺得自己快憋不住了，才依依不舍地放手，沮喪道“可不能在這裏”

百合哭笑不得，推推他“你快去，早點歇著，明天早點回來吃飯。”

宋好年又用力抱抱媳婦，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去了。

百合回轉過來在廚房找到臘梅，叫她“就幾個碗咋還沒洗完？快點，燙完腳要睡了。”

臘梅嚇一跳“大姐，咋睡啊？”

她驚得聲音都變調了，沒辦法，小時候朱氏沒少拿自己老家幾個兄弟共用一個媳婦的事情嚇閨女，自然也沒少講姊妹幾個嫁一個漢子的事。

一聽就知道臘梅想歪，百合橫她一眼，“想啥哩？你姐夫去小福家裏和他住了，今晚還是咱們姊妹倆。”

臘梅長出一口氣，又是慶幸，又是不好意思。她她是想多了

屋子裏朦朦朧朧的，借著竈火還沒熄滅的光，還有朦朧的月光，臘梅覺得大姐一下子變漂亮很多，眼睛水汪汪，嘴巴紅紅，就像是才熟透的山莓果，透著一股子誘人的顏色。

她這是咋啦？

臘梅想不明白，也不敢往深裏想，匆匆洗畢睡下，小心翼翼地問百合“姐，我給你惹麻煩了是不？”

姐夫回來，肯定想和大姐在一起，可是因為她，現在姐夫還要去別處借宿。要是給人笑話了，回頭定然要跟大姐算賬的。

“放心，你姐夫不是那等輕狂人。”百合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多說，畢竟她也舍不得丈夫。

沈默半晌，臘梅才小聲開口“姐，明天我回家去吧。”

“好。”百合拍拍臘梅，“快睡吧。”

她暗中松口氣，丈夫回來了，妹子確實不好再留下來。可叫妹子回家去這種話，不該她來說。

當初是她一定要把妹子帶來給自己作伴，如今叫她回去，倒像是拋棄她，要是由百合主動說，天知道臘梅心裏得是啥滋味。

說百合心軟也好，假模假式也罷，她確實是不好意思親口跟臘梅說這種話。

臘梅自己想通，最好不過。

第二天一早，天剛蒙蒙亮，百合就聽到黑虎才狂叫，黑子一聲不吭，那八成來的就是宋好年。

臘梅飛快爬起來，到廚房去生火做飯，百合起身讓宋好年進門，“別逗黑虎，嗓子叫啞了，以後多難聽。”

宋好年看他媳婦還沒洗臉，一張睡足以後的笑臉紅是紅，白是白，忍不住湊上去香一口，笑著說“我想你哩。”

一想到媳婦在家等他吃飯，他就睡不著。汪小福給他鬧得比平日早起了一個時辰，不住抱怨“大年哥，你是有媳婦的人，我又沒個媳婦給我做飯，讓我多睡會兒。”

宋好年“不成，我一想到我媳婦就高興得不得了，兄弟別睡了，醒來跟我說說話。”

然後他就坐在床頭翻來覆去地誇他媳婦，直把汪小福煩得快要哭出來，拿被子捂了頭，重重磕在床板上。

他怎麽就沒想到，大年哥娶了媳婦會變得這麽可怕？

直到估摸著媳婦快醒了，宋好年才穿好衣裳，哼著小調，在清晨的露水裏回到家中，逗逗狗，看看媳婦。昨日包餃子剩下一碗肉餡，百合舔些菜進去用油炒了，夾在剛汽過的饅頭裏，香得叫人能把舌頭吞下去。喝的是用蕎面、黑面、小米做的雜拌湯，擱點醋開胃，還放了昨天做肉餡剩下的白菜葉子進去

。

宋好年一邊稀裏呼嚕吃飯，一邊拿眼瞅他媳婦，越看越開心。

百合一看，丈夫越發呆了，不知道該說點啥才好，紅著臉低頭吃飯。

最不自在的是臘梅，她昨晚還有點小委屈，不想回家對著娘那張拉長的臉，今天一看大姐和姐夫這個樣子，那點小委屈早飛了。

她還是趕緊回家去吧，再待下去，要長針眼了！

吃過飯臘梅就要走，宋好年一聽小姨子這麽懂事，眉開眼笑，跟百合說“難得三妞陪你這樣久，給她帶點好東西回去給丈人、丈母娘。”

又說，“我們帶回來好些東西，還在大哥那裏放著，回頭分好了，咱們帶上回娘家去瞧瞧，也是我的心意。”

百合點點頭，“我知道，你吃你的。”他飯量大，百合和臘梅都吃完了，他還在刮鍋底。

宋好年有心體貼她娘家，百合自然是高興的。除了三妞自己的舊衣裳，百合這些日子陸陸續續給她買了不少東西，頭繩手絹香胰子都是小的，雞蛋臘腸肋排是給全家的禮物。

她還額外給妹子包了一身半舊不新的衣裳。鄉下地方，一件衣裳不穿到破到補不起來，就不叫破衣裳，三妞一年到頭也沒幾件衣裳可以換，百合不願叫她兩手空空地回家，盡力把一個背簍塞滿。

臘梅直叫“夠了夠了，再多就背不動了！”

“背不動叫青松來幫你背。”百合一錘定音，不給臘梅推辭的機會。

裝好東西，百合又拉著臘梅說悄悄話“我說好給你工錢，如今都在我這裏，你到底怎麽個打算，跟大姐說說。”

臘梅“姐，我不要錢。”

百合又橫她一眼，臘梅一縮脖子，“就沒見過你這樣的”

明明自己也不寬裕，還硬給妹子塞錢，不收她還怪上人了。

猶豫一陣子，臘梅說“姐，那些錢就留在你這兒，我要有用的，來找你要。”

她實在沒把握在朱氏的嚴防死守下存住錢，與其把大姐一片心意帶回去叫娘糟蹋，不如就放在大姐這裏，以後自己要用再來取。

大姐總比娘可靠。

這也是百合對臘梅一次試探，要是臘梅渾渾噩噩，對自己將來沒有一點打算，她只好嘆一聲命苦，以後撂開手，不再管這個妹子。

好在臘梅沒叫她失望，膽小是膽人也不太靈光，可她曉得誰是真正為她好，也並不一味順從朱氏，百合給她機會她就抓住，還想出了個讓自己血汗錢逃脫朱氏盤剝的法子。

百合十分滿意，當著臘梅的面把該給她的三十個錢放進一個小陶罐裏，又往裏頭添了十個“這些日子你辛苦，大姐再給你添幾個錢。”

之後把罐子放到五鬥櫥最深處的角落裏，讓臘梅看好位置“就放在這裏，你自己要記清楚有多少。”“”臘梅沈默著，眼圈兒紅紅，她真的還想在大姐這裏住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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